假如有这样一位姑娘,她甘居下游,不求上进,拒绝接受更多的薪金,也不希望与她的上司保持协调一致,我们很自然地会把她视为神经病。
再例如这样一位艺术家,他每周只有三十块钱的收入,尽管只要他花更多的时间在工作上,就可以挣得更多的钱,但他却宁愿以这笔微薄的收入尽量地享受人生。他把大量时间花在与女人的厮混中,要不然就是沉溺在那些雕虫小技和无聊嗜好中。
对这种人,我们也很自然地会称他们为神经病,其理由就在于我们大多数人仅仅熟悉一种生活方式。这种生活方式鼓励我们去征服世界,超越他人,获得远远超过生存基本需要的金钱。
如果这个没有竞争欲的姑娘生活在某个普韦布洛(Pueblo)印第安文化中,那么她将被视为完全正常的人。同样,如果这位艺术家生活在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小村庄里,或者生活在墨西哥,那么他也会被认为是完全正常的。因为在这些环境中,人们普遍认为,除了满足绝对必须的直接需要外,任何人都不应该去获取更多的金钱和花费更大的努力。
如果回溯得更远,我们会发现,在古希腊,超过个人需要而拼命工作的态度,毫无疑问会被视为一种下贱的态度。
因此神经症这种说法,虽然来源于医学术语,在使用中却不可能不具备其文化的内涵。
今天的神经症患者究竟是否具有某些共同的特点,而这些特点又是如此的重要,以致我们可以谈论一种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呢?
我们时代的神经症病人的一种主导倾向,就是对他人之称赞或他人之情爱的过分依赖。尽管我们都希望能被我们所爱的人喜爱,但在神经症病人身上,却有一种对于爱和赞赏的不加分辨的饥饿,以致完全不考虑他们究竟是否关注那个当事人,以及那个当事人的评价究竟对他们有没有任何意义。
更有甚者,他们对爱的渴望和他们自身感受或给予爱的能力之间,存在着明显的矛盾。他们自己对于爱的过分需要,往往同缺乏对他人的关怀体谅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这种对于他人的依赖,乃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。自卑感和不足感乃是其准确无误的标志。它们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表现出来,例如确信自己无能、愚蠢、缺乏魅力,而这些想法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现实依据。我们可以看到,有些绝顶聪明的人却认为自己愚蠢无比,或美艳绝伦的女人却认为自己毫无吸引力。
在自我肯定方面,神经症病人表现出大量的抑制倾向。他们抑制自己表达某种愿望或某种要求,抑制自己做对自己有利的事,抑制自己表达意见、发表批评或命令他人,抑制自己选择愿意与之交往的人,以及与他人的正常接触,等等。神经症病人总是让自己毫无主见地随波逐流,即使在诸如职业与婚姻这些重大问题上,也无力做出自己的选择。对自己在生活中究竟需要什么,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概念。
与自我肯定恰恰相反的态度,即一种反对、攻击、贬低、侵犯他人的行动,或无论什么形式的敌对行为。具有这种心态的人偶尔也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倾向,但在大多数情况下,他们不仅丝毫意识不到这一点,而且还往往主观地认为他们恰恰是在表示真诚,或者仅仅是在表达一种意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