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生不息

《说文解字》:“生,进也,象草木生出土上。”此说甚确。从万物生长过程来看,生既指初生,也指生长;从自然生命来看,生既指植物生命,也指动物和人的生命。值得注意的是,生与性相通,其中所通之意反映了先人重要的思想观念——生命是天地万物之本性。

天地万物和人都以生命为其根本特点,这一在语言层面中包含的重要思想,是中国文化长期演化的结果,它的直接根源是早期社会对生命的崇拜。对生命的崇拜,促进了人们对生命的认识,以生命为天地万物之本性,就是理性自觉的产物,标志着人们对生命认识的飞跃。

这种生命主要指自然生命,还不能说是一种生命精神。但是,将自然生命作为一种“性”,即天地万物之本质,实际上已朦胧感觉到万物背后那无所不在的生命精神,即流淌不息的生生意识。语言学中的生性相通,直接转化为哲学领域中的“生之为性”这一命题。

《易经·系辞》谓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,杨雄谓“天地之所贵曰生”。此二语可以说是中国人生命精神的集中概括。天地以生物为本,天地的根本精神就是不断化生生命,创造生命是宇宙最崇高的德操。所谓“生之为性”者,即是天地生物精神为宇宙之本质。

《易经·彖传》歌颂乾刚之伟力:“大哉乾元!万物资始,乃统天。云行雨施,品物流形。大明终始,六位时成。时乘六龙以御天。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。保合大和,乃利贞。首出庶物,万国咸宁。”

“万物资始,乃统天”言春,“云行雨施,品物流形”言夏,“大明终始,六位时成”言秋,“时乘六龙以御天”言冬。乾元为万物之始,统领四时,涵括宇宙,极赞其首创之功。这样一来,《易经》的生命哲学则彰彰甚明。《易经》之理只是生之理,《易经·系辞》谓“生生之谓易”。它是最大的真,乃一切物象的存在之本;它是最高的善,一切人间秩序、道德理性均本于此;它是至美之显现,人间之美无不是生之美的体现。故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,这“生”是真善美的统一。

钱穆说:“西方文化主要在对物,可谓是科学文化。中国文化主要是对人对心,可称之为艺术文化。”方东美亦说:“各主要文化的决定因素,在希腊是哲学,在印度是宗教与哲学,在中国是艺术与哲学。”中国人将哲学与艺术相融,哲学的高度发展是和艺术相辅相成的,哲学精神寓于艺术境界之中,艺术是哲学的一种延伸,也是哲学所追求的最高境界。

关于对物的科学文化,可参见哲学“东西”

关于对人对心的艺术文化,可参见荣格之机

生为万物之性,亦为艺术之性。中国文化的这一特点,决定了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必然会延伸到艺术之中,甚至只有在艺术之中才能最充分地体现这种生命精神。重视生命,成为中国艺术尤其是诗、书、画、乐、园林等的基本特征。

关于体现生命精神的中国艺术,可参见孤独不语禅

我们说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不是宗教境界、哲学境界,而是艺术境界。正因此,冯友兰先生将人生境界分为四种——自然境界、功利境界、道德境界、天地境界。天地境界就是艺术境界,是道德精神与宇宙情怀统一于艺术之中。

人与人的根本差距,不是权力、财富、知识,而是境界

因此,人生的根本目的在于提升境界

关于天地境界,可参见史官掌天道

《新原人·境界》中说道:“天地境界的特征是,在此种境界中的人,其行为是‘事天’的。在此种境界中的人,了解于社会的全之外,还有宇宙的全,人必于知有宇宙的全时,始能使其所得于人之所以为人者尽量发展,始能尽性。在此种境界中的人,有完全的高一层的觉解。此即是说,他已完全知性,因其已知天。他已知天,所以他知人不但是社会的全的一部分,并且是宇宙的全的一部分。”

关于社会,可参见我们需要一次全面的升级

关于宇宙,可参见宇宙的拓扑